搭配音樂 Fred Astaire - Cheek to Cheek



 

妳所環抱住的,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勇氣與力量了。

 


 

小莎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墮落到這個地步,一世英名「女王」的她,發抖著光腳躲在租屋的陽台上等待天亮,外頭馬路上已經開始人潮出現,籠罩著她的黑夜慢慢撤去讓她得以喘息的遮蔽,她雙手環抱住自己的雙臂,退了退半步蹲下來。

她無法後退回房內,也不想探頭被路人看到。

好想哭可是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落魄到好想死。

突然背後緊靠著的玻璃門內一陣騷動,她倏然抬頭整個背瘠發涼!豎耳聽著,直到房內翻動聲、摔門聲消失,她才整個癱軟。

腳旁的手機則是無聲的不停有未接來電閃光,

不停,

不停。

 


 

小莎為了跟喬治王交往,幾乎被提娜跟之之罵翻了。

喬治王名聲之糟!臨床上或許還不錯,但「刀房第一種馬」名號可是每屆學姊都交班給學妹了!而小莎還要把自己栽進去!!

    小莎則是有理由的...

她想起來...
    第一次喬治王跟小莎女王相遇時,小莎正在電梯內等待門關起,突然一聲巨響「碰!」一隻運動鞋被踢了進來、卡住了門!

小莎一臉錯愕的抬起頭,正對上那隻鞋的主人悠哉地踏進反彈開門的電梯,喬治王。

喬治王對她燦笑,彷彿英國紳士掉了拐杖似的欠了欠身,把他的鞋子穿起來,邊穿邊說:「我們這些開刀科的最重要就是手了,絕對不可以拿來檔電梯;其他同事會用頭去擋,可我腦袋也很重要,所以囉!」
    小莎整個被戳重笑點、笑到花枝招展!喬治王由高往下俯視她給她一個陽光燦笑!

併肩站在喬治王旁邊,小莎轉頭望向即將關上的電梯門外,心中警鈴大作、一句:「shit!」

她知道自己棋逢敵手了!

 


 

提娜開罵:「不會吧!跟喬治王?妳幹嘛一定得越級打怪啊?」

之之一臉關切但不做聲。

提娜:「喬治王耶?喬治王耶!那個光屁股喬治王?妳幹嘛去招惹那種人啊我快崩潰了!」

小莎微怒。

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不是今天小莎從喬治王的跑車下車、溜進平常沒甚麼人在走的醫院地下道,正巧被值完班超捷徑回宿舍的提娜撞見,小莎根本不想把事情公開。

 

喬治王的花心早就是整個醫院出名的了。

醫院裡的Urban legend、名場面之一,就是喬治王一次在刀房的空空開刀台上,被凌晨提早進去打掃的阿嫂抓到「光屁股」的畫面。

光屁股當然不是為了吹開刀房裡中央空調免費狂放送、冷爆不用錢的冷氣;光屁股下面還壓了個長髮女生。

開刀台的床其實又小又窄,能夠在上面「交疊」真的很要有一番技術才行,而且據說肌肉練得極為結實

每次開刀房內總醫師帶著新進學弟妹們rotate到該事件現場時,都會繪聲繪影的交班一番,甚至到最後成了個「打卡」的名景點!

更何況還有才不久之前的褲頭事件!
   

小莎心想:「可是喬治他告訴過我,那都是在跟我交往之前的陳年舊事了。」

提娜這廂還在哀號,小莎心緒早已飛到不知哪去了。

之之沉吟半晌開口:「小莎,妳是認真的,那喬治王也是嗎?他不是還有哪個主任女兒的未婚妻?」

小莎用力點頭:「喬治他說,那個他已經沒有感情,要分了。」

 

之之轉頭看著提娜,提娜慘叫嘎然而止,嘆了口氣。

話不投機半句多,小莎心想:「妳們這兩個經驗值幾近於零的傢伙,哪懂得這麼多?跟妳們講也沒用,等著變老姑婆吧!」然後藉故被電話call走。

之之擔心的看著小莎背影,問:「怎麼辦?」

提娜有點生氣,一向是她們之中看所謂感情最清的、常常在指點她們迷津的女王小莎,怎麼一旦動真格的感情後反而栽得比誰都還深。

提娜:「沒辦法,之後有空再慢慢勸,倒是妳,妳跟小莎真的都要搶選皮膚科?很競爭耶...」。
    之之沉默了,她也不知道怎麼辦?一屆幾十個人搶一個名額,競爭對手裡偏偏有好友小莎...

 


 

小莎在喬治王的帶領下,真正見識到了前所未見的世界。

喬治王跟她的初次約會,開著她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某種扁扁、低底盤的跑車來。小莎整個眼睛都亮了!喬治王也帶著她去參加大大小小的活動,品酒會、遊艇展、名錶新品會,小莎整個樂不思蜀的把醫院那些排隊幫她做報告、拎宵夜、修電腦的學長學弟工具人們忘在腦後,甚至都開始一一甩掉、斷了聯絡。

唯獨有一個是小莎其實還滿談得來、醫學系圈外:A仔。這是小莎說怎樣都還是維持著聯絡狀態的。

A仔說追也不算、更像是陪伴,陪伴著小莎換過ㄧ個又一個,有時微笑、有時苦笑,等著小莎一頭又埋進另一段感情的人間蒸發;等著分手後小莎憤恨不平的找他出來大吐苦水,然後A仔都會給她一個沒事了的「拍拍」。

在頭上輕輕的「拍拍」,沒事了、沒事了。

 

問題是A仔的意思小莎也知道,但小莎就不點破也不想再破壞現在的關係,那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關係。

小莎就這樣沉溺在喬治王帶領她體驗更超出過往經驗、遠非她那些井底之蛙般苦苦掙扎在醫院苦海的同學所能想像!

她浸在露天溫泉、頭頂落著雪花看著阿曼飯店外伊勢志摩國立公園景色時;她站上紐約雙子星大樓頂國際飯店、笑鬧著扭壓出紀念幣、俯瞰著云云眾生在腳底下忙忙碌碌時...

她覺得自己置身天堂!背景音樂自動浮現出了那首Jazz老歌

Heaven, I'm in heaven,

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And I seem to find the happiness I seek

When we're out together dancing, cheek to cheek

 


 

喬治王跟已經訂婚的未婚妻事情搞不定。

小莎聽著喬治王找了第一萬次的藉口說他跟未婚妻如何撕破臉、關係冷淡、形同陌路,「但是」,訂婚如果要中止的事情牽扯到太多,還要再談談。

小莎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反正自己跟喬治王交往時就知道,自己更年輕,要長久站要等也更有勝算,喬治王嘴巴一張一闔,小莎想到的卻是另外的畫面。

她跟提娜今天撕破臉大吵了一架的畫面。             

 

提娜奮力拍桌:「小莎妳跟喬治王到底是打算要怎樣?為什麼還不分一分呢?」

小莎挑起眉:「妳幹嘛這樣口氣?更何況這干妳甚麼事?」

提娜語塞:「不是…我!我是想說…」接著皺眉「我…我是當妳還算朋友想要問清楚!」

小莎正眼回看了提娜,上下打量,認識提娜這麼久時間以來從沒這麼認真注意過她永遠邋遢的短髮、不修邊幅的眉、從不上妝的臉,更別說一身值班服就這樣進出宿舍根本沒在打扮。

小莎內心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油然而生,自己跟對方已經是天差地別了!提娜交往沒交往過像喬治王這種等級的,見識過的世界差太多了!

小莎按耐住,勉強出了個微笑說:「是唷!那謝謝妳,我跟妳保證,我會慢慢斷掉跟喬治王的聯絡,搞不好很快就分手呢!如果真的分手確定了,第一個就跟妳通知好嗎?」

 

提娜苦笑,點頭。

兩人分道離開,但提娜隱隱知道小莎在敷衍她,只是提娜說不出口的事情…話到嘴邊又猶豫了,怕會更傷害了小莎。

甚麼事情?

提娜今天才在護理站裡聽到其他護士們在講,喬治王又另外在別的護理站搞上了新的學妹。

 

小莎不只是飛蛾撲火,根本是引火自焚。

 

 


 

 

小莎越來越減少跟提娜碰面的次數,最後就連之之都約不到見面。

曾經眾人簇擁著的女王,光環越來越暗淡,因為連喬治王都開始管起小莎的活動。

 

喬治王:「我覺得女生不要太招搖、太拋頭露面,早早結婚就應該專心顧家」

小莎驚訝:「甚麼?你是這樣看待女生的?那我這樣的女醫師將來如過要繼續工作呢?」

喬治王微笑:「乖〜我會養妳,妳就乖乖選好開診所的小科,最好是皮膚科」然後伸手擁抱。

小莎本來都還會暫時停止思考陷入擁抱,次數多了,內心疑惑聲變大,卻也只能強壓住。

 

喬治王:「妳看那個科,全國名額這麼競爭,院內就只拿到一年一個核定名額,不收女生當住院醫師是應該的,但妳放心,我可以保妳,跟他們主任很熟阿

小莎問:「為什麼說不收女生是應該呢?」

喬治王撇嘴:「拜託〜女生體力差啊!又要整天叫苦叫累叫生理痛,而且妳沒聽說過之前他們科就是收了個女的住院醫師,結果又是懷孕又是產假的搞到整個科人力大亂,人力真空缺口了幾年,誰還敢收女的啊?」

小莎驚呆了。

沒想到喬治王看似紳士、實則大男人,骨子裡八股沙豬到了極點!同樣職場上,女性受限先天的生理困境,努力咬牙撐著的所在多有。

天賦人權,職場的工作表現應該給予針對不同身體不同的寬容。

 

小莎覺得每次經痛都打著止痛針再衝進刀房的堤娜很傻。

小莎也深深同情起為了要拚擠進醫科之首皮膚科,而夜夜挑燈苦戰的之之。

 

好久沒約、沒見到了,不知道她們過的可好?

 

但是小莎不敢想自己,自己又是個甚麼定位?在別人眼裡呢?

她想起提娜憤怒的表情,閉起眼,小莎覺得更加氣憤和…孤立。

 

朋友如她應該能懂,既然不能懂那就不再是朋友。

小莎窩進喬治王身邊,再一次催眠自己:「我有你比較重要」。作繭自縛。

 

 


 

 

喬治王幫小莎租了間套房,還把車給小莎開,除了交代不能讓外人坐上之外,小莎著實開心了好一陣子,連喬治王跟他未婚太太解除婚約的進度都懶得追問了。平常日也不太能主動打電話,喬治王交代過,他說他手機不是正在講醫院公事而通話中,就是開刀怕被護士代接認出來。

小莎的保養品、口紅像是宣示主權一樣開始占據車內的空間,一件喬治王買來送她的克喀薩米亞羊毛針織外套,也成了副駕駛座上的定番裝飾品。

 

之之打過電話,小莎草草聊過。

A仔傳過簡訊,小莎已讀不回。

 

提娜倒是完全不再連絡了,小莎提娜隻之三人實習的科組別不同,偌大的醫院根本不會遇到。

 

小莎耳根樂得乾淨。

 

但是那天大事件發生了。

 

小莎被規定,每日的活動範圍除了實習必要的進入醫院之外,就要儘快回到車程30分鐘外喬治王幫她租的套房裡。就在還差了兩個路口的轉角,小莎跟另一台也是看來名貴級了的跑車擦撞!

小莎氣急敗壞下車檢視,瞄了對方駕駛,一看也是個妙齡長髮美女,不禁嘖了一下心想:這車想必不是她自己買的吧!

小莎問:「妳人沒事吧?」

長髮女劈頭就:「妳這車怎麼開的啊!撞壞我的車妳怎麼陪?」

小莎動怒:「講話怎麼這樣明明是我直行車妳要讓才對!我車也被撞才是妳該陪吧!」

長髮女拉高嗓子:「有沒有這麼沒道理的!妳看我叫我老公出來教訓妳!」急忙就打起電話

小莎也不示弱:「哼!那我要叫我男友來!」轉身就打給喬治王,等了一會通話中之後總算等到插播,小莎氣急敗壞就要喬治王到場,喬治王竟一口答應!

小莎得意得抬抬下巴雙手交握胸前,冷眼看向對方,沾沾自喜於喬治王對自己的重視!自己果然沒看錯人,喬治王真的是在乎自己的!就在遠方出現喬治王的車時,幸福滿溢幾乎讓小莎熱淚盈眶,她笑綻滿臉、微微顫抖著迎接喬治王下車,打算立定站著當喬治王走進時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說時遲那時快,長髮女一聲尖叫跺腳後衝向前嬌嗔:「老〜公〜你怎麼現在才來啦!你看人家都被欺負惹,那女的撞我的車車捏〜」

 

小莎腦袋一片轟然。

 

 

 

 

叫誰老公?

挖哩咧她叫我的喬治王老公有沒有搞錯?

小莎駭然的看著喬治王正被長髮女抱滿懷,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喬治王尷尬中帶著鎮靜回抱了長髮女、摸摸她的背,哄聲:「乖〜我來處理。」,望向小莎。

 

用那個曾經安撫過小莎的同樣聲「乖〜」。

 

小莎開始用力尖叫、羞愧、憤怒、絕望潰堤,像進擊的巨人動畫內女巨人的狂奔那樣衝上前又踢又打又踹!混亂當中,小莎竟然被揍了一拳肚子!她痛得蹲下摀住肚子,淚光中疑惑抬頭,看到是喬治王一臉鄙夷的出了手。
    喬治王揍她!

當天的吵鬧很快就傳了開來,A女跟B女車禍,兩個叫來的男友竟是同一人,而且AB兩人竟還都不是原配,當事件狗血到可比八點檔時,荒謬感可以麻痺掉一切的傷痛。

 

從那之後,小莎跟喬治王動輒火爆互罵後拳腳相向,甚至被喬治王打到她只得躲在陽台、假裝人不在房內,小莎想要好好「談」時卻又常常被威脅「那就分手吧!」

然後事後男方又道歉、乖巧一陣子後、故態復萌...

她怎麼能分手

已經自絕於人外、孤立無援的小莎,怎樣也放不下這根稻草,儘管就快要溺死在排山倒海而來的絕望之海裡了。

 
 

 


 

又一次挨揍,小莎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墮落到這個地步,一世英名「女王」的她,發抖著光腳躲在租屋的陽台上等待天亮,她雙手環抱住自己的雙臂,退了退半步蹲下來。

突然背後緊靠著的玻璃門內一陣騷動,她倏然抬頭整個背瘠發涼!豎耳聽著,直到房內翻動聲、摔門聲消失,她才整個癱軟。

腳旁的手機則是無聲的不停有醫院未接來電,不停,不停。

喬治王傳訊「妳到底到哪去了?我好擔心,這次原諒我,我帶妳去吃大餐」

醫院總機傳訊「小莎醫師有未完成簽章病歷16本請於三日內完成」

之之傳訊「小莎最近忙嗎?有沒有空約吃飯?」

 

她低頭更緊緊的抱住了自己,顫抖的雙臂依舊有著體溫。

自己明明心都已死了,怎麼還有體溫?

 

也才不到一年,雙子星大樓的紀念幣都還收藏的好好,她的這段感情卻已經變質成如此!

窗簾的縫吐露著沒關好的新聞閃爍,無聲播放著雙子星大樓遭受911恐怖攻擊的畫面..

完全預言著她的這段感情....

 

「妳所環抱住的,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勇氣與力量了。」

        在陽光灑落的時刻,小莎不斷的告訴自己,催眠自己。

淚如雨下。

無聲。

崩毀。

 

Dance with me

I want my arms around you

That (Those) charm about you

Will carry me through

To heaven, I'm in heaven

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全文收錄於

花樣女醫白袍叢林生存記:一起哭,一起笑,一起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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