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搭配歌曲:櫻流)
這篇文章,是獻給過世的家母的。
媽媽在我生產完老二坐月子期間的第四周,急性白血症過世了。
本來只是偶發的輕微頭暈,當發現變成無力並且抽血診斷、骨髓穿刺、緊急化療到過世,五天時間。
五天的時間,好短、好短。
短到甚麼話都來不及講;無從交代、無從道別。
「家母過世」,這四個字,穿透出此時正在閱讀著的讀著你們眼前的螢幕,只是幾個相素的黑點與白點聚集。
但這四個字,對我及家人來說,恍然如夢,這個「夢」的資料夾還被壓縮過,牢牢壓在肩上、刻在胸前。
而這四個字,資料夾被解壓縮開來,是病痛的哭嚎、恐懼的哀求、愧疚的自責、否定的憤怒、無力的掙扎、懊悔的反撲,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短短五天之內。
當決定不插管後,眾家人圍繞下,目送著媽媽最後一口氣。
我整個崩潰哭紅的眼睛,看向窗外,不由自主喃喃著:「今天天氣…真好」。
當天窗外豔陽高照。
之後是一陣噩夢般的混亂。
第四周後,我根本是可以說倉促逃命提前離開月子中心。
我跟家人所有的極限都被挑戰到潰堤。
一次、兩次,直到數不清幾次,被同樣哭紅著眼的悼念親友安慰時,我已經哭不出來了,還能反過來安慰對方。
「沒事了、沒事了。」
然後上週,媽媽的告別式結束了。
老二的出生後,所有疫苗跟複診、戶口大小事,全部都延宕著。直到最近幾天,才開始去一一整理家中堆積如山的文件跟資料。
然後看到了照片中的這張…
正面是老二新生的寶寶貼紙;背面是跟禮儀社討論告別式時匆忙抓來當筆記的紀錄。
一正一反,新生死亡。
薄薄的一張紙,竟然乘載著這樣的心如刀割。
我再也忍不住了…捏握著這張小小的紙,淚水決堤。
「媽媽,我很想念妳。」
所詢問之聲,再無應答;
所疑惑之問,再無回覆;
所關切之事,再無需要。
天人永隔。
這篇文章,調性半悲半喜。
一向來說故弄玄虛,吊著讀者的胃口把開頭歡樂的文章急轉直下到涕淚直流、或是溫文的開頭之後、突然出現爆笑荒謬的結尾,是我安排故事的方法。
因為我討厭一直低迷的情緒、會想要不正經一下;但也始終不忘,醫院中送往迎來所見的生死離別,以及為一線醫護人員道出辛酸心聲的初衷。
但是這次這篇,我不賣關子、也不吊書袋、抖包袱。
這段時間的情緒無法再茲意放聲大笑、會隱隱悲從中來;但也不忘振奮著自己...
悲喜交雜。
甚至可以說,我曾經懷疑,隨興所至隨筆寫著醫院內的生死所見,還能否重拾寫作?還能否客觀紀錄?
配著擦不乾的淚水,我一字字打下。在被所有繁雜後事細節追殺啃咬的這時間內,無從沉澱、回憶過往,這邊僅就記憶所及中,我老媽的日常來慢慢回憶。
老媽個性開朗,非常耍寶。
一次全家墾丁出遊,爸去開車來載,我媽、我跟弟,路邊等待。
當一台車靠近我們停下時,老媽眾目睽睽下,上前擋車,一邊跳舞一邊扭到副駕駛座把門打開,然後「啊!」了一聲甩上門。
她認錯車了。
問題是,當時我跟老弟一眼看就知道靠近的不是我們家的車,整個過程只能用瞠目結舌來說!
我:「阿母!妳剛剛看到沒認出來那台不是我們家的車嗎?」
母:「沒啊!我以為是妳爸的,還想說怎麼車開來得這麼快!你們幹嘛都不攔我?」
我:「啊妳衝去開車門也太快了,裡面人有怎樣嗎?」
母:「有有有!駕駛被我嚇到大叫!害我也大叫!哈哈哈」
眾人捧腹。
當年我還在聯考的殿堂痛苦攀爬著大小考試台階時,多半是我媽陪考的。
但是這個陪考的家長,略為脫線。
常常跟隔壁家長聊天聊到個把小時,道別後「剛剛那阿姨?不認識!」
=___=
最誇張一次,老媽跟眾人在操場的建築物陰影下,找好位置、架好摺疊躺椅,開心揮手送我進考場。
待我考了半天後出來,竟然見到…
大太陽正午直射著的操場,空無他人,唯獨我媽睡在躺椅上整個舒適又安逸。
我硬著頭皮穿越過操場,用力搖醒老媽。
我:「阿母!起床了啦!」
母:「蛤~~(驚醒)妳考完了唷!」
我:「對啊!太陽這麼大妳怎麼還睡在這邊?」
母:「(左看右看)對齁!啊大家搬走怎麼都沒跟我說~~」
邊說邊搬躺椅退回走廊內,這時旁邊一個阿姨:「太太,妳剛剛睡到很熟捏!我叫妳幾次都叫不起來!」
媽媽一睡之後,泰山崩毀仍不改其安穩,不是只有這一次。
去看牙醫,嘴上了撐開器,牙醫轉身準備東西,媽媽竟然在這短短半分鐘內,含著撐開器就睡著了!
當牙醫接著把檢查躺椅調高時,媽媽嚇醒大喊:「啊啊!啊啊!」
牙醫也被嚇到!
牙醫:「太太!沒事!我動椅子而已!」急忙拿下撐開器
媽:「是歐!我以為地震!要叫『地震!地震!』才發現牙齒被撐開了!」
牙醫:「…太太,妳剛剛是睡著了嗎?」
媽:「對啊」
事後牙醫表示,在這準備時間就入睡的病人,老媽是第一人。
媽媽的字極為秀娟,我跟老弟完全沒遺傳到,甚至兩個人是比醜的。
她曾經把老爸年輕時投稿的所有詩集,剪報、抄錄,集結成冊,大大小小總共四大本,裡面一首詩幾塊錢的紀錄著,這是當年新手爸媽縮衣節食之外,開源賺錢的方法。
前後好幾年的時間,上千首的詩,買下了當年第一台二手汽車。
雖然那台車又破又糟,半路拋錨不計其數,甚至車上還要自備麻繩好讓別的車拖回修車廠,車子被拖著還要避免一被扯動就會往前衝,記憶猶新。
國小時我被指派參加班際書法比賽,匆忙間竟然發現報名到了「親子組」,於是臨危受命的媽媽突然就被抓來學校跟著比賽書法。
結果,老媽的書法吸引了全場評審圍觀稱讚,還拿下了家長組的第一名,我沒得名。
母炫耀:「哈哈!媽媽都沒練習過,這樣也可以上台唷!」
我:「對啊!」
母:「倒是妳,還給妳去學甚麼書法,整天看妳練習練習,怎麼沒半名?字還可以醜成這樣?」
我…( ×ω× )
老爸跟阿母,就像爸寫的這首詩:「凝聚的沉默」與「喋喋」。
他們一次突發奇想,要去新加坡玩,出門前夕交代我跟老弟顧家,咱倆如同無老虎的山中猴,正等著兩老前腳出門,我們就可開心吱吱。
怎知他們出門才過沒多久,邊吵邊唸又回來了!
媽:「齁唷!啊你是不會早點講嘛?」
爸:「…」
媽:「我以為你都辦好了!」
爸:「我問過妳,妳說全都好了」
媽:「我是說行李都好了!」
爸:「…」
原來爸上班,交代媽在家趁空要把「護照辦好」,結果老媽會錯意,甚至到出發了都還沒想到出國要用護照!當兩人出門熊熊想起,氣急敗壞回家門一找,不但護照沒帶,連簽證都沒辦。
基本上當下整個行程就是取消了。
我跟老弟兩隻猴仔子只得乖乖退下。XD
現在想,當時代辦的旅行社都沒注意也很謎就是了。
被滿滿的回憶淹沒。
行筆至此,我抬頭看向窗外。
各種記憶猶新。
全家三代同遊日本,跟媽媽同穿著和服漫遊京都、笑談日本的祭典(時代祭)怎麼安靜無聲,最後老的小的累成一片攤在飛機上、當時兩歲的阿寶睡到滾落走道地板都沒力氣去抱。
笑點相近的我跟媽媽,在我生完老二阿圓坐月子期間,她捧著阿圓各種笑語與滿足。
討論著明年我出新書的計畫、討論著我每到年底一堆北高往返的討錢醫學會,每到這話題就會要我媽頂替我冒名出席、甚至是參加會議等等笑談。
還有老大阿寶跟老二阿圓的照顧跟之後的讀書計畫。
言猶在耳。
縱然萬般不捨,用一生熱情擁抱生命的媽媽,一路好走。
媽媽,妳隔著電話從病房交代到我月子中心的叮嚀、握著我的手說的最後話語、最後一次幫妳翻身時床墊上餘留的體溫。
掩面。
阿寶前天跑步跌了膝蓋哭喊著痛,我抱著秀秀說:「乖唷~媽媽在、媽媽在」
然後我就被自己講出口的這句話又勾起,紅了眼眶。
阿寶問:「媽媽,妳是不是在哭?」
我:「嗯,媽媽在想外婆。」
阿寶燦笑:「外婆到天上當大天使了唷!」
:;(∩´﹏`∩);:
嗯。
前幾天夢見了媽媽,我們兩人在日式的木造舊旅館內,窗外下著無聲的雪。
媽媽像以往一樣孩子般的雀躍,在收拾行李,我在一旁靜靜的看。
我們都知道,媽媽即將要去一趟只有她出發的旅程。
她健康,愉悅,沒有罣礙。
我們如同平常般閒聊說笑。
然後媽媽說了句笑話,我們都爆笑開來。
媽媽妳放心,我懂的。
最後說一句:「媽媽,我愛妳」。
开いたばかりの花が散るのを
「今年も早いね」と
残念そうに见ていたあなたは
とてもきれいだった
もし今の私を见れたなら
どう思うでしょう
あなたなしで生きてる私を
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
あなたが守った街のどこかで今日も响く
健やかな产声を闻けたなら
きっと喜ぶでしょう
私たちの続きの足音
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
もう二度と会えないなんて信じられない
まだ何も伝えていない
まだ何も伝えていない
开いたばかりの花が散るのを
见ていた木立の遣る瀬无きかな
どんなに怖くたって目を逸らさないよ
全ての终わりに爱があるなら
剛剛盛開的花就這麼凋謝
「今年也是曇花一現呢」
你露出遺憾的表情
是那麼的美麗
如果能看見現在的我
會怎麼想我呢?
沒有了你的我
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
你曾守護過的街道
今日也響著
初生的嬰兒的哭啼
如果能聽到
你也會很開心吧
後代的聲音
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
不能相信 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還什麼都沒告訴你
還什麼都沒告訴你
看到剛剛盛開的花
就這麼凋謝的樹叢
是不是無法消除這份哀愁?
但是,不管多麼害怕
也別避開你的視線
世界的盡頭
愛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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